一缕秋风的轻诉
?黎洁
有一条街，通往亲人的方向，既是来路，又是去路。它见证了我二十年的悲欢离合，见证了一群至亲的生存状态：奋斗着、将息着、坚强着、善良着并相互取着暖。我对它，由衷地依恋。
清冷风，阴霾天，成纪街。我把自己束在大衣里，开启了漫游模式。
夜幕下的成纪大街，小摊小贩都已收摊，两边的铺子里，人头轻摇着灯影，释放着烟火里的暖意，这让我瞬间感觉，还没被这个世界抛弃。
熊猫底的老爹鞋，机械地摸在光滑的旧石板路上，有二十年前的温度，从地心里传递出来，脚底热了许多。
就在这条街上，我们来来回回磨过多少个脚印。
有一些亲人，不是血亲，胜似血亲。是凉薄人世间最温暖的部分，它赚你相信真善美，相信未来，相信一切。
就在这条街上，我们又退回时光隧道里。
那一次，急着赶车回单位，一出门，就碰上我老公的拜妈，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，把一疙瘩热熟肉塞到我手里。原来，她一听说我俩回来了，就马上去买街上最好吃的熟肉。我面露难色，老公示意我拿上，告诉我，要不拿，拜妈会一直记着的。
也是在这条街上，我们无数次地去看望拜妈，带上给她买的衣服食品，逢年过节总要给她红包。每次去她家，她一定打电话叫子女来做饭，说拜儿子一家来了。不一会儿，儿子儿媳们，一定早早赶来，做上一桌好吃的。临走，一定还要带上些好吃的，一捆粉、几条带鱼、一袋苹果等，绝不让你空手回去。要是不拿，她就会嚷嚷着送到家里来。
时间长了，我也情不自禁地喊她“拜妈”。作为一个远嫁他乡的人，除了公公婆婆，拜妈算是最疼我的长辈了。
说起拜妈，老公总是很惦记她。拜妈有三个儿子，两个女儿，孩子多，只靠拜爸几十块的工资养家。有时候挨不到发工资，就要借钱买粮。每逢过年，她还要挤出几毛钱给拜儿子做盘缠。在老公十二岁的时候，还给他买了一顶帽子。在那些艰难岁月里，这算是最大的恩赐了。
每逢过节过年，拜妈家一定先去，后来我们领儿子去，她一定要给拜孙子散盘缠。
还有一次，经过成纪大街，无意看见拜妈坐在木椅上，喊了一声，她激动地跳了起来，用她温热的手，拉着我们的手，说走走，去家里吃饭去。
如烟往事，恍如隔世。
今天，还是在这条街上，我们脚步沉重，相伴无语。
拜妈走得太快了，我们不能接受。前天接到她打来的一通电话，说她一切安好，每天早上都去跳广场舞，还能自己做饭。冰箱里留好了一些好苹果，等寒衣节回去了给我们吃。
今天早上，我是被老公的叹息声吵醒的，从他眼里的血丝，就知道一宿未眠。问他怎么了，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，拜妈走了。
啊？怎么可能？我把脸重新埋进被窝，哭出声来。
怪不得昨晚老公接了一通电话之后，情绪很差，原来是拜妈走了。
驱车直奔秦安。站在她的小一楼前，泪湿回忆。再也不见那张慈祥的笑脸迎出来，再也没有那双温暖的手伸过来，再也没有亲切的问候传过来。
我在想，人是什么呢？或许就是特殊的油灯吧，灭了，加油也没有用。
跪在灵前，上三柱香。泪眼朦胧里，见到依旧笑靥盈盈的她，老公哭得起不了身。天天说是要去看她，八月十五有事儿耽误，国庆节放假也没去成，前天打电话说还要去看她，这下可好，永远见不到了。
瞬间觉得，世间又少了一位疼爱你老人，对这个地方的恨又深了一层。人是什么呢？或许就是一本奇怪的书，翻一页就少一页，见一面，就少一面。
灵堂设在小区前的空地上，挤满了来来往往吊唁的人。除了拜妈亲属之外，好多是小区院子里的人。我们和亲属一起，守夜守到十点多。还有两位是院子里的人，其中的一位是门口铺子的老板娘。她说，这位老人是心善如佛的人，总托子女给小区里的人帮忙办事，还把子女拿来的好东西，分享给左邻右舍。
慢慢地，她成了小区里的名人，都知道老太太一个人住这，今天送点老家捎来的葱蒜，明天送些菜。她偶尔还和几位老太太一起做饭、聊天。
也许是母贤子孝吧，拜妈的子女孙子们，不仅事业有成，还很孝顺。天天轮流看护、送吃的，也常叫她去自己家里住，可她就是不肯。现在才知道，除了上楼不便之外，更重要原因是，她已经和邻居们很熟了。
她走得太快，也很安详，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，却留下了太多遗憾。殓棺（当地风俗，亲人都要围着棺木走一圈，看一眼逝者最后的容颜）时，孙子和儿媳，哭得最凶。
拜妈生前最怕给人添麻烦，最怕自己栽在病床上，让孩子们受累。她家族有心脏病史，常说自己走时要痛快些，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了。中午二女儿还过去看过，下午五点多就已经睡去，打门不开，电话不接，开了门，人刚刚走。
这样的结局，也算是她的福报吧。其一，没有麻烦到任何人，周五下午走，周日早上送。任何人不请假，安心送她最后一程；其二，自己没有受一点委屈，也算是多年积德行善的修为吧！
送她的那天，六点半，我和老公再次穿过了那条街，去赶着烧七点的纸。眨着眼的灰色星空，突然飘起了雨，我担心下雨天路不好走。老公却说拜妈爱干净，一定是压尘雨。
果然，八点之后，人潮涌动，信鸽相还，东山泛彩，一轮新阳出现在蓝天白云之间。送拜妈归土，一切安好。好想在时光隧道里遇见，听她笑语盈盈的问候，握她温暖的双手。
伸手，阳光在前，云在掌心，却触不到任何一朵云脚，唯有一缕秋风轻诉。
2019/11/04
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【作者简介】：黎 洁，天水市作协会员，秦州区作协会员。70后，笔名雪嫣，网名云知道、栀子花开。作品见于《中国散文诗》《甘肃电视报》《当代文艺》《天水日报》《天水晚报》《天水周刊》《秦州文艺》《东方散文》《新锐散文》等报刊、网刊。散文诗入选《中国散文诗2017-2018年选》。本版编辑||徐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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